央行近日发布的《2025年一季度金融机构贷款投向统计报告》（以下简称《报告》）显示，一季度短期贷款及票据融资余额同比增长9.3%，一度超过中长期贷款8.7%的增速。
《中国经营报》记者采访了解到，上述数据一方面反映了地方政府债务置换背景下企业中长期贷款少增，另一方面也反映了目前实体经济信贷需求不足的问题。
推进做强国内大循环，实体经济发展是关键。在宽货币政策背景下，应如何发挥金融作用，切实推动实体经济发展？记者采访了解到，应进一步定向突破，上调央行科技创新和技术改造再贷款额度，推动经济增长动能转换。同时，提高金融供给与实体企业的融资需求匹配性，围绕构建“需求—供给”正循环，为实体企业提供更加精准的资金支持。
短期贷款及票据融资攀升
《报告》显示，2025年一季度末，本外币企（事）业单位贷款余额179.53万亿元，同比增长8.8%，一季度增加8.56万亿元。
值得注意的是，今年一季度金融机构中长期贷款余额115.24万亿元，同比增长8.7%，同比增速降至10%以下，较往年冲击“开门红”阶段扩张节奏明显放缓。同时，短期贷款及票据融资余额60.69万亿元，同比增长9.3%，超过中长期贷款增速。
东方金诚首席宏观分析师王青表示，一季度末，金融机构企（事）业单位中长期贷款余额同比增速创2013年9月以来最低，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去年四季度出台地方政府隐性债务化解一揽子方案，随即启动地方专项债资金较大规模置换平台公司部分存量中长期贷款进程（地方政府隐性债务中的相当一部分表现为平台公司存量中长期贷款）。由于企（事）业单位中长期贷款余额=上期余额+当期新投放贷款额-当期偿还贷款额，在平台公司中长期贷款大规模集中偿还背景下，使得一季度末企（事）业单位中长期贷款余额同比增速较快下行。实际上，这一下行过程在2024年年初便已开始。根据财政部数据，2024年共安排2.8万亿元专项债资金置换地方政府隐性债务，今年置换规模不变。这意味着，后期企（事）业单位中长期贷款余额同比增速可能还有下行空间。
二是信贷结构出现调整，即一季度末短期贷款及票据融资余额同比增速反超中长期贷款余额增速，特别是票据融资余额增速升至21.7%的高位。其背后的原因是，企业信贷需求不足，而从逆周期调节角度出发，监管层往往要求银行加大信贷投放，进而催生“票据充量”“以票充贷”现象。另外，一季度票据融资余额增速骤然加快，也与同期市场利率全面走低、票据利率大幅下行等因素有关。
针对票据冲量问题，某城商行人士表示，当前票据冲量现象主要表现为：在信贷规模考核压力下，商业银行通过办理票据贴现业务来“冲抵”贷款指标。这一做法虽然短期内满足了监管考核要求，但存在三方面问题：一是虚增信贷规模，票据资金多在金融体系内空转，未能有效流入实体经济；二是扭曲利率信号，票据贴现利率被人为压低，干扰市场定价机制；三是隐藏真实风险，部分票据业务通过“消规模”操作规避监管，潜在信用风险积聚。其根源在于考核机制与实体经济需求脱节，需要通过优化监管指标、加强穿透式管理来引导资金脱虚向实。
上述城商行人士表示，当前宽松货币政策虽增加流动性，但存在传导局限，即释放的资金更多流向票据贴现及承兑业务（因其灵活性强、利率较低），对中长期贷款拉动有限。货币政策效果受制于企业项目储备、融资门槛（抵押担保要求）及监管条件等多重约束，相较而言财政政策见效更为直接。
中国银行（601988.SH）研究院主管级高级研究员李佩珈表示，对银行中长期贷款增速回落要客观看待，这是地方政府债务置换背景下银行资产结构调整的必然反映，主要表现为贷款增长放缓、债券资产配置比重上升，并不能简单认为中长期贷款余额增速放缓就意味着实体经济信贷需求在走弱。地方政府债务置换的本质是用长期低成本债券替换银行贷款，必然带来银行贷款增速放缓。从社会融资总量角度看，实体经济融资需求力度不减。2025年前4月，社会融资总量同比增长8.7%，相比上年同期进一步回升0.4个百分点，这从侧面印证中国经济在继续稳步回升。
李佩珈同时表示，需要关注实体经济融资需求隐忧。一方面，房地产市场仍在调整，居民部门加杠杆意愿仍未完全恢复。另一方面，外部挑战明显加大，出口型中小企业面临的困难增多。针对当前我国“以旧换新”、下沉市场、服务消费、银发经济等消费领域需求动力足、潜力大等特点，银行需要加大消费金融支持力度，以促进居民中长期消费信贷回升。
上述城商行人士表示，目前国际贸易环境不确定性加剧，叠加经济预期影响，企业扩大产能积极性降低，尤其对设备更新、基础设施建设等固定资产相关的中长期贷款需求疲软。同时，监管部门要求贷款均衡投放，促使银行在各季度间分配信贷资源更趋均匀，影响了一季度贷款增量。在适度宽松货币政策下，中长期贷款利率高于短期贷款，企业更倾向于选择流动资金贷款及票据贴现等低成本短期融资工具，进一步分流了中长期信贷需求。
提高科技创新和技术改造再贷款额度
王青表示，尽管隐债置换导致新增企（事）业单位贷款、特别是新增企（事）业单位中长期贷款及相关贷款余额增速受到较大扰动，信号意义下降，但短期贷款及票据融资余额同比增速上扬，特别是票据融资余额增速升至高位，表明当前企业信贷需求不足问题值得高度重视，这可能对接下来宏观政策实施超常规逆周期调节的效果有重要影响。一般来说，中长期贷款往往对应企业投资，而短期贷款、特别是票据融资更多是与流动性管理相关，扩投资效应相对较弱。
“激发实体经济融资需求，还是要坚持‘先立后破’。”王青表示，在培育经济增长新动能的同时，着力稳住房地产、基建等老动能。一是要做好金融“五篇大文章”，加大科技融资支持力度，加快培育新质生产力，推动经济增长动能转换。这意味着，接下来制造业中长期贷款余额同比增速还要明显领先整体信贷增速。下半年，可进一步上调央行科技创新和技术改造再贷款额度，简化流程、强化激励。同时，财政方面可加大超长期特别国债对大规模设备更新的支持力度。这些措施都能在短期内有效带动制造业中长期贷款投放。
二是要以结果为导向，切实加大房企信贷投放力度，巩固房地产行业止跌回稳势头。最新数据显示，5月初商业银行审批通过的“白名单”贷款增至6.7万亿元，1—4月房地产行业开发资金来源中的新增国内贷款额同比自2021年6月以来首度转正，显示政策支持效应正在显现。考虑到当前房地产市场止跌回稳基础有待进一步夯实，后期房企中长期贷款增速还有较大提升空间。这方面的重点是考核与激励并重，有效引导银行风险偏好。
三是面对外部环境波动加剧，今年需要更好发挥基建投资的“宏观经济稳定器”作用，而这也需要进一步加大基建投资领域的信贷投放。在这一过程中，既要严格防范地方政府隐性债务反弹，又要转变化债思路，从严控地方债务规模转向发展与化债并重。
“同时，影响实体企业信贷需求不足的原因既与需求不足有关，也与金融供给与实体企业融资需求的匹配性不足有关。”李佩珈举例说，科技企业知识产权之类软资产丰富而厂房、设备等硬资产不足，而传统银行更依赖硬资产抵押。为此，银行要通过风控模式创新疏通企业信贷堵点，破解其“不能贷”的瓶颈。从长期看，金融还要围绕构建“需求—供给”正循环为实体企业提供更加精准适配的资金支持。
上述城商行人士表示，推动实体经济发展应进一步从消费端入手，消费释放依赖三方面突破：切实提升居民收入水平，保障农副产品价格稳定；系统降低养老、教育、医疗成本并完善社会保障；优化收入分配机制，强化中小企业就业吸纳能力。通过三次产业升级与三驾马车协同发力，才能有效激活实体经济需求，为信贷增长提供根本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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