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海南正式开启全岛封关运作，第一批国际船舶落户“中国洋浦港”，第一批外国人领取就业许可、居留许可，第一批累计加工增值免关税享惠货物通关……“一线”放开，海南向全球开放再迈出一步。
为中国开放探路，这一刻海南准备已久。自2018年提出“支持海南逐步探索、稳步推进中国特色自由贸易港建设”，到2020年《海南自由贸易港建设总体方案》发布，海南自贸港建设稳步推进。
今年被视为建设第一阶段的关键节点，目标是“初步建立以贸易自由便利和投资自由便利为重点的自由贸易港政策制度体系”。随着全岛封关运作实施，自贸港实现了外界眼中的历史性“关键一跃”。
自宣布封关时间以来，海南不断“走出去”密集招商，反过来，企业也不断“上岛”，聆听海南的新故事。封关无疑是海南的一个机会，同时也意味着，有关自贸港的“想象”进一步成为现实，这场备受瞩目的开放试验也迎来了真正的大考——
根据《总体方案》，海南自贸港还将经历两个阶段：到2035年，自由贸易港制度体系和运作模式更加成熟，到本世纪中叶，全面建成具有较强国际影响力的高水平自由贸易港。未来十年是封关后的政策过渡期，海南将设置一系列缓冲安排，进一步提升制度型开放水平。
回顾历程，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即便是海南当地干部，可能也说不清“自由贸易港”到底意味着什么，未来又将改变什么。从“逐步探索”到“加快探索”，再到“全岛封关”……由海南来完成自由贸易港建设这项历史性任务，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特区建设的战略安排，就是要在不断摸索与大胆试验中，“蹚出来一条路子”。
47年前的12月18日，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拉开改革开放的序幕，47年后的同一天，海南启动封关。由海南出发，新一轮有关中国制度型开放建设的大幕也正在加速拉起。
入场
当天上午，伴随着悠长响亮的鸣笛声，一艘装载着石化原辅料的船舶抵达洋浦港。这是海南自贸港正式启动全岛封关后洋浦港口岸第一批通关的“零关税”石化原辅料，进口量为17.9万吨，货值近4亿元，较封关前在进口环节为企业节省成本近千万元。
同一时间，“德浮1200”轮、“华顺油698”轮和“弘锦硕”轮三艘船舶取得海南国际船舶登记管理局颁发的船舶所有权证书，成为海南全岛封关后第一批落户“中国洋浦港”的国际船舶。
地处海南西北部的洋浦港是海南自贸港最大的海运对外开放口岸，承接了海南全岛超七成的进口货物量，现有35条国际航线，将来是自贸港“一线放开”的主通道。
“一线放开、二线管住、岛内自由”是海南自贸港关键的制度设计。随着全岛封关运作落地，8个“一线”口岸要实现国际通关“秒放”，10个“二线”口岸则得守住内地市场安全。
作为连接海南与内地的主要通道，海口新海港和南港“二线口岸”紧靠琼州海峡，封关运作之后，全岛80%左右的货物将从这里离岛。
上午10点，在该集中查验场，一辆载着赞邦制药乙酰半胱氨酸颗粒和精氨酸布洛芬颗粒的货车通过查验，等待发往湖南、广东等省份。这也是新海港作为“二线口岸”正式“就任”迎来的首批货物。
“最近几天，我的朋友圈里都是自贸港封关的信息。”海南赞邦制药有限公司厂长冼海燕对此颇显兴奋。1998年在海南设立公司，意大利赞邦集团见证着海南自贸港从无到有，并因此受惠。据她介绍，公司自去年12月开始享受加工增值免30%关税的政策，至今涉及三种物料进口料件达35吨，为企业减免约35万元关税。
封关被其视为“不能错过”的新一轮机遇。据她所说，一系列优惠政策赋能企业推动技术升级——在自用生产设备“零关税”政策下，企业正谋划引进新设备、进一步拓展新的包装线，预计将使现有产能提高50%以上。而以海南开放为圆心，她希望未来企业能从中国业务进一步向外拓展，增加更多出口业务。
在海口综保区，新的变化亦在酝酿。当天上午，在海口综合保税区智能化加工制造中心厂房内，中车国际车辆产业（海南）有限公司正开展四台发动机保税维修作业。这是商务部“禁限清单”例外允许海南自贸港开展38项商品保税维修后，海南开展的首批发动机保税维修业务。
据其相关负责人透露，早在数个月前，企业就开展一系列准备工作，意在尽早享受这一政策。在他看来，海南自贸港发动机保税维修业务优势突出：相比在欧美等地能节约一半以上时间周期和维修成本；而较之于东南亚国家，中国制造真正体现出工业4.0的质量和维修水平，也更具性价比。
此时此刻所见证的一个个场景，正是海南自贸港“一线放开、二线管住、岛内自由”制度高效安全的缩影。从货物通关到船舶登记，从企业降本到产业升级，海南所追求的，并非短期增速，而是重塑其在全球资源配置中的长期竞争力。
探路
作为唯一的中国特色自贸港，海南更重要的任务在于探路。
如国家发展改革委区域协调发展司相关负责人所说，海南自贸港开放发展不是简单打开大门，而是系统性构建人流、物流、资金流等要素自由便利流动的制度环境。
其独特之处的一大体现正是制度的集成式创新，不限于贸易和投资便利化，还涵盖金融、税收、人才等多个领域。作为中国扩大开放的实质性一步，海南封关，先行先试，试出结果，调整完善，就能为全国探路。
创新，也就意味着没有先例可鉴、没有经验可循。就在一周前，一场政企出海对接会在海口举行。“双15%”所得税政策成为当天反复讨论的一大焦点——作为自贸港财税体系的重要内容之一，它意味着“真金白银”的吸引力，但政策落地细节复杂、享惠主体范围有限仍然是困扰企业的主要问题。
记者在现场粗略统计，接近一个半小时的会议中，这类问题被不同的企业反复提问了不下五遍。这样的场景在过去几年并不少见，如当地政府部门工作人员所言，“一些概念、定义，也许现在看来很浅显，但在当时并不明晰。”
没有参考答案，无论是政府还是企业，都只能一点点琢磨、一步步推敲，但也正是在这样的过程中，认识不断深化，诉求不断清晰，从政策到落地，“过河的石头”被逐步摸准。
今年8月，海南已经对个人所得税15%优惠政策进行了一次优化和完善。相较此前“累计居住满183天”核算方法，新办法将合理的离岛出差、休假、学习培训天数纳入居住天数统计范畴，同时明确“在海南自贸港实际居住不得少于90天”。外界看来，此举正切合了跨国公司企业家全球拓展业务的实际需求。
封关落地后，海南将具备在更大范围、更深层次推进开放的基础条件。以“零关税”商品为例，其范围将由封关前的1900个税目扩大至约6600个税目，约占全部商品税目的74%。
但若仔细观察这6600个税目，主要是货物和生产资料、直接与生产相关，而负面清单中的税目大多直接面向消费者。对此，《总体方案》留下一个“不断扩大‘零关税’商品范围，适时调整进口征税商品目录”的“口子”。据海南省财政厅相关负责人所说，接下来，个人消费品将是海南进一步压减“零关税”负面清单的重点。
资金跨境自由流动的适用范围也被寄望于进一步放大。去年5月，海南开通了EF账户，即多功能自由贸易账户，其可被视作一种离岸账户，与境外账户自由流动、与境内同一账户实现有限渗透，从而为企业对外融资、贸易以及与境外的资金自由流动提供助力。
海南省开放型经济研究会会长李世杰曾说，据统计，海南只有三百多家企业能注册海南EF账户，相较于海南400万市场主体而言远远不够，基于此，海南EF账户开立和使用应适当从宽审批。
既为国家试制度、探新路，也为自己破藩篱、开新局。当前的海南自贸港建设仍处于发展阶段，制度集成创新还将在实践中持续优化完善。
延续
“变化”不断推进，另一些领域的“不变”也更显重要。
这几年，一波又一波企业来到自贸港，按当地一位招商部门工作人员的话来说，“知名的世界五百强负责人几乎都来过”。而伴随自贸港建设迈入新阶段，有意“上岛”的企业极为关注的问题是，海南自贸港现行企业所得税优惠政策将执行至2027年12月31日，之后将会如何变化？
对此，海南在不同场合持续传递出明确信号：自贸港建设是“国家战略”，《海南自由贸易港法》是全国人大从国家层面单独为地方立法，除港、澳之外，内陆地区尚属首次。在法治保障下，自贸港政策长期稳定可预期。
如中国世界贸易组织研究会首席专家、对外经济贸易大学教授崔凡此前提到，吸引外资更重要的是靠制度的稳定，靠营商环境。而要推动营商环境的更加稳定、更加有可预见性，制度性开放正是一个重要方向。
在专家看来，当前以《海南自由贸易港法》为核心的“立法引领+政策配套+平台支撑”的集成逻辑，可以为全国自贸区的制度集成提供参考。但这对于肩负“为全国探路”使命的海南而言，还远远不够。
一家去年落户海南的新能源头部企业负责人表示，海南政策优势突出，但地方在承接与落实上仍有提升空间。作为对比，他提到正在推进第二阶段建设的横琴粤澳深度合作区。两者在分线管理、税收体系等一些方面有近似的政策，而横琴背靠粤港澳大湾区，在产业体系、营商环境等方面优势明显。
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副理事长胡晓炼也曾指出，海南自贸港高水平开放的重点，就是要以推进边境后制度型开放为主，换言之，就是要从降低关税、放宽市场准入等边境上的开放，转向更加注重对接国际通行规则、完善国内体制机制。
比如，在市场竞争问题上，做到竞争中立，确保国有、民营、外资企业一视同仁，在准入退出、投标竞标、优惠补贴等方面享受平等待遇，消除可能造成市场扭曲的产业补贴和政府招商引资行为；在监管问题上，推动监管透明度，公开规则和解释口径，特别是协调各部门口径一致等。
而在更大的视域下，海南也需要继续推进各项制度先行试验，以带动全国范围的体制机制改革。海南省财政厅相关负责人提到，目前我国共有18个税种，未来自贸港在“简税制”的要求下推动税种合并，将使数量减少到个位数，从而为全国税制优化提供试验场。
制度型开放也不是规则的单方面输入，而是双向对接。在胡晓炼看来，基于我国好产品和行业实践的归纳总结，同样能够形成规则标准、向全球输出。海南在绿色产业、产品贸易、数字贸易、生物医药等诸多领域存在产业优势，借力自贸港平台，有望成为标准出海的“跳板”。
跨越
时至今日，海南自贸港的重要性仍在被反复讲述。
从地理位置上看，若将国内循环与国际循环比作“8”字形，海南正位于“8”字形交汇点上，中国四分之三的出口贸易及全球三分之一的贸易量经此通达，价值不言而喻。
正因如此，海南具备更大升级的空间——“自由贸易港”的提法，最早出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赋予自由贸易试验区更大改革自主权，探索建设自由贸易港”。
当时，多个地方提出申请，上报了建设方案，但最后中央明确了海南一家。2018年，在庆祝海南建省办经济特区30周年大会上，党中央宣布：支持海南全面深化改革开放，逐步探索、稳步推进中国特色自由贸易港建设。
到如今，海南已累计出台210多项政策制度文件，形成21批、173项制度集成创新案例，涵盖贸易、投资、金融、人才等领域，其中37项在全国范围推广。
在这一系列制度创新的推动下，海南本身也发生了巨大变化，逐步吸引高新技术、现代物流及离岸贸易等产业集聚，进而改变过去仅靠免税消费拉动的局面，逐步告别对房地产和传统旅游的路径依赖。
数据显示，作为海南的四大主导产业，2024年海南旅游业、现代服务业、高新技术产业、热带特色高效农业实现增加值占全省地区生产总值比重超三分之二，较自贸港建设起步阶段提高近14个百分点。
与此同时，面向未来的新质生产力也在加速成长。以“海陆空”为代表：南繁种业产值突破180亿元，海洋生产总值突破2700亿元，全国首个商业航天发射场成功建成并具备高密度发射能力……
产业的跨越式发展，成就了海南开放型经济的核心引擎。5年多来，海南实际使用外资1025亿元、年均增长14.6%，境外直接投资97.8亿美元、年均增长97%。越来越多的企业以海南自贸港为起点，拓展全球市场。
从1988年建立我国最大的经济特区——海南经济特区，到2018年“中国特色自由贸易港”的建设构想提出，再到海南自贸港正式起航，回顾海南的每一次跨越，都记录着中国改革开放向深水区挺进的历史足迹。
海南的探索，不仅是一座岛屿的自我升级，在其背后是中国开放型经济发展的“新坐标”，标志着中国在更高水平、更深层次开放道路上迈出的关键一步。
东财图解·加点干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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